天价殡葬整理背后：“池家”的太平间生意
2024-08-07 17:43:49
天价殡葬整理背后：“池家”的太平间生意
在北医三院太平间的外墙上，贴有“太平间收费标准”的打印纸。服务项目及收费只剩三项：遗体袋135元、尸单72元、小褥子180元，低于此前爆出的高价收费单据：尸袋160元、尸单100元。此前的5990元沐浴SPA服务、3990元礼仪服务、6800元寿衣等天价服务已不再供给。
太平间实际上是殡仪馆的一部分，用于暂时寄存遗体，跟着人们对殡仪服务需求逐渐提升，医疗机构太平间殡仪服务外包开端呈现。（视觉我国/图）
太平间实际上是殡仪馆的一部分，用于暂时寄存遗体，跟着人们对殡仪服务需求逐渐提升，医疗机构太平间殡仪服务外包开端呈现。（视觉我国/图）
“‘天价殡葬’整理，动了‘池家’元气。”王宁向南方周末记者慨叹。
王宁在北京一家殡仪馆作业，从业超十年，她口中的“池家”，是为北京大学第三医院（下称北医三院）和北京市丰台区右安门医院太平间供给殡葬服务的承揽方。
2022年4月8日，北医三院太平间被爆收取“天价殡葬费”，其间“沐浴SPA服务”5990元、“礼仪服务”3990元、“起灵金光大道”1500元、“寿衣”6800元，三天殡葬服务收费超越3.8万元。
五天后，北京丰台区右安门医院太平间再被爆出三天收费4.5万元。两起“天价殡葬费”事件引发重视——医院太平间竟是被承揽的。
承揽北医三院太平间殡仪服务的是北京天堂祥鹤殡仪服务有限公司（下称天堂祥鹤）。据天眼查，池国生100%持股这家公司，法定代表人为池云鹏。
北京丰台区右安门医院的承揽方为北京化羽文化有限公司。据天眼查，这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为王帅，王帅和池煦龙各占50%的股份，后者一起担任天堂祥鹤向阳分公司担任人。
王宁与池家相识多年，她泄漏，“池家”殡葬生意以“老殡葬人”池国生为中心，池煦龙为其子、王帅为其儿媳、池云鹏为其侄子。“池家在北京殡仪服务市场的规模，能够排到前三。”
殡葬行业新媒体“墓政参考”曾于几年前专访过池国生，他说自己于1986年入行，其时怀柔区民政局招工，他便去到了其时的八宝山公民公墓，干过挖坑、埋碑、火化等作业。
2007年，池国生成立了自己的殡仪服务公司天堂祥鹤。有一次他前往外地殡仪馆考察逝者礼仪服务，包含给逝者SPA、贴面膜、洗澡，立马打电话把儿子也叫去连夜学习，之后引进了服务，“作用非常好”。近几年公司已交由儿子打理。
北京市殡葬协会官网显现，天堂祥鹤是100家会员单位之一。
据《北京青年报》报导，天堂祥鹤服务的医院不只北医三院，还呈现在首钢医院太平间殡仪服务中标成果中，服务承揽北京电力医院太平间，并在2016年与房山区殡葬中心签订战略合作框架协议。
太平间实际上是殡仪馆的一部分，用于暂时寄存遗体，跟着人们对殡仪服务需求逐渐提升，医疗机构太平间殡仪服务外包开端呈现。
太平间外包也并非北京特有，由于没有法律明文制止，许多地方都有这样的形式。
不过，处于灰色地带的外包太平间，往往使用其独占地位坐收“天价”，连同医院名誉一起拖下水。各地都开端加快撤销医院太平间外包的脚步。
北医三院出事当天上午，北京市市场监管法律总队会同海淀区法律大队立即赴北医三院太平间实地检查，经开端核对，天堂祥鹤在殡仪服务收费过程中涉嫌存在价格违法问题，已被立案查询。
4月19日，北京市卫健委也就加强医院太平间办理作业进行布置组织，清晰制止在医院太平间区域展开任何营利性殡葬服务。各医院在排查和标准太平间合作殡葬服务公司服务的一起，要活跃保险做好与殡仪馆的联接，供给合规的殡仪服务。
北京各医院太平间正在与殡仪馆联接，供给合规的殡仪服务。图为北京八宝山殡仪馆。（视觉我国/图）
北京各医院太平间正在与殡仪馆联接，供给合规的殡仪服务。图为北京八宝山殡仪馆。（视觉我国/图）
殡仪馆接手
“出事第二周，北医三院太平间就被八宝山殡仪馆接手了。”王宁说。在北京地区，市属殡仪馆只有八宝山殡仪馆和东郊殡仪馆两家。通州、大兴、房山等远郊各自拥有区属殡仪馆。
4月21日上午，南方周末记者来到坐落海淀区花园北路49号的北京三院。进门后右转，通过一条小道再右转，便是北医三院的太平间。与院区巨大的人流量比较，这儿显得非常冷清，几间面积约10平方米的斗室间里，归于太平间的痕迹已被悉数抹去，工人们正在从头装修。
关于南方周末记者的殡葬咨询，一位来自八宝山殡仪馆的作业人员非常警觉：“患者是哪个科室，叫什么姓名？”
与王宁介绍的一样，他表明八宝山殡仪馆已将北医三院太平间接收。“之前北医三院是第三方担任，由于天价事件，这边都要拆了。”
在北医三院太平间的外墙上，贴有“太平间收费标准”的打印纸。服务项目及收费只剩三项：遗体袋135元、尸单72元、小褥子180元，低于此前爆出的高价收费单据：尸袋160元、尸单100元。此前的5990元沐浴SPA服务、3990元礼仪服务、6800元寿衣等天价服务已不再供给。
“现在只有这三种服务，咱们能够帮您联系灵车。假如需求其他服务（穿衣、净身等），需求您去八宝山殡仪馆预定。”上述作业人员表明。
在距离北医三院17公里的北京市丰台区右安门医院，人流量不及北医三院。该院太平间坐落门诊大楼地下二层，下电梯后七弯八拐，两扇木雕花门呈现在眼前，但大门紧锁。
南方周末记者以患者家族身份进行咨询，一位身着便服的作业人员打开半扇门，里边并没有像北医三院太平间那样被撤除，相关物件仍摆放其间。
“现在整改，直接联系殡仪馆就行了。”这位作业人员说。
北医三院归于太平间的痕迹已被悉数抹去，工人们正在从头装修。（南方周末记者 梅岭/图）
北医三院归于太平间的痕迹已被悉数抹去，工人们正在从头装修。（南方周末记者 梅岭/图）
“800元的衣服，里边卖3800元”
“你在咱们这儿买寿衣，穿衣服是免费的。医院太平间不是，假如逝世的是女人，作业人员是男性，包含穿衣的服务能超越5000元。”北医三院邻近一家供给殡葬服务的店东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她在这儿开店20年。
在北医三院对面的街道上，共有5家与殡葬、寿衣有关的店面。
“咱们以前跟他们吵过，都动手了。”上述店东回想，她与北医三院太平间的争执在于，逝者家族从医院外购买了她的衣服，送进医院太平间后，被外包公司作业人员以“穿不上”为由要求家族退货，另从医院太平间购买。
“我干这行都40年了，能不能穿下我还不知道吗？”事隔多年，她仍有些愤慨。
每逢有逝者家族前来咨询殡葬服务价格，她都会含蓄地提醒，(医院太平间)里边服务项目有许多，可花可不花，看清楚什么服务什么价钱再决定，“别最后人没了，钱也没了”。
另一位在北医三院门口开店的店东指着一款寿衣告知南方周末记者，“这款衣服咱们卖800元，里边卖3800元”。有的逝者家族甚至能在医院太平间花七八万。
“人都死了，洗什么澡？”关于曝光的5990元沐浴SPA服务，她嗤之以鼻，“咱们会拿酒或许毛巾象征性地擦一下。”
实际上，在此次曝光的三天殡葬费3.8万元收费承认单上，除了五花八门的殡仪服务项目，最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在您挑选服务项目及殡葬用品洽谈中，请您依据自身的经济状况合理挑选项目品种及服务项目，理性消费”“在自选殡葬用品及服务项目，殡仪服务人员已提前报价，家族自愿挑选档位价格并承认”。
看起来你情我愿的买卖，在这些殡葬服务个体户老板看来，却并非如此。
“假如亲人逝世，人停在那里，儿女要评论这个价钱，会觉得有些不孝，但我会劝家族，冷静一下，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其间一位老板说，家族在面临亲人过世时，根本是“懵着”的，有什么服务都不必定能听清楚。“
家族会以为，太平间是医院的，是公家的，谁能想到，这也能承揽。”王宁分析。
一位北京市民向南方周末记者回想，她的亲人过世后，医院对家族表明，假如需求，有后续的殡葬服务供给，也能够自己找。但家族们无暇他顾，最终挑选了医院内的服务，所幸花费价格在可接受规模内。
“咱们在外面很难做，便是由于医院太平间把这块给独占了。”另一位店东说。
2018年发布的《北京市民政局关于进一步做好殡葬服务收费和办理作业的告知》显现，殡葬服务分为由政府定价或许施行政府辅导价服务，以及由殡葬服务单位自主定价的其他殡葬服务。
归入政府定价目录规模的殡葬服务有9类，包含遗体接运费、寄存冷藏费、火化费、骨灰寄存费、公墓墓穴租赁费、办理费、遗体整容、遗体防腐、吊唁设备及设备租赁费。
告知清晰，这9类服务会依照公益性准则收费。未归入北京市定价目录的殡葬服务，施行市场调节价，由殡葬服务单位自主定价。
王宁表明，寿衣、骨灰盒、棺材、丧葬用品、沐浴服务等都归于自主定价领域。“(太平间)不会强制你消费，但会引导你消费，玩的是推销能力。比如寿衣，殡仪馆450元，太平间4500元也敢卖。”
值得注意的是，部分殡葬服务可自主定价，与民政部等十六部委联合印发的《关于进一步推动殡葬变革促进殡葬作业发展的辅导定见》好像存在对立，后者严禁在医院太平间展开营利性殡仪服务。两份文件均发布于2018年。
北京殡葬服务分为政府定价和市场化定价两种，骨灰盒等归于自主定价领域。（视觉我国/图）
北京殡葬服务分为政府定价和市场化定价两种，骨灰盒等归于自主定价领域。（视觉我国/图）
“羊毛出在羊身上”
有多少医院太平间被承揽?
赵强2009年入职八宝山殡仪馆，那时候北京医院外包殡葬情况现已比较普遍。他告知南方周末记者，八宝山殡仪馆此前只接受了两三家医院的殡葬服务，“其他医院根本都是外包”。王宁供给的北京医院外包数据超越90%。
通过我国政府采购网，南方周末记者查询了近十年北京地区医院太平间托付办理服务项目中标公告，共12家公司中标，价格各不相同。
如2018年6月，北京慰藉殡仪服务有限公司以240万元的价格中标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向阳医院太平间，被医院托付经营办理服务，服务要求为加强医院太平间办理，进步殡葬服务质量。
2019年1月，首都医科大学北京向阳医院西院太平间托付办理项目中标公告显现，北京八宝山天元殡仪服务中心以49万元中标。
2020年12月，北京京广盛诚殡仪服务有限责任公司以10万元中标北京市中关村医院太平间。
2021年12月，北京首善会明殡仪服务有限公司以280万元中标北京大学榜首医院太平间。
医院太平间招标，靠什么来确定招标底价?
“依据医院过世者人数、使用面积来定价。”王宁说，最终价高者得。赵强也表明，是依据每年医院的逝世人口数量来定价。
陈平从事殡葬业超三十年，曾看过医院太平间的招投标文件。他向南方周末记者泄漏，成果是价高者得，但根本是圈子里的几家公司在竞赛。
《北京日报》一篇报导显现，2021年3月北京某医院太平间服务项目比选公告提到，最低办理费用每年21万元，成交成果公示中，榜首成交候选供货商的预成交金额为每年128万元，第二成交候选供货商的预成交金额为30万元，第三成交候选供货商的预成交金额为86万元。
最终，128万元候选供货商中标。
在王宁看来，殡仪馆归于作业单位，不以营利为意图，太平间是个人承揽，一年承揽费上百万，“羊毛有必要出在羊身上，商人需求把这个钱挣回来”。
“见过护工和护理抢遗体打架吗？”王宁泄漏，在医院急诊或许病房，护理、护工往太平间送遗体是有提成的，由太平间外包公司付出。
太平间为何难撤销?
资深殡葬理论与实务作业者杨宝祥从1989年开端研讨我国殡葬业，他告知南方周末记者，起先我国医疗机构的太平间大多是组织后勤人员办理，以满意暂时停尸的需求，几乎没有其他殡仪服务。
跟着社会发展，人们对殡仪服务需求逐渐提升。到了1980年代中期，医疗机构太平间殡仪服务外包开端呈现。
“医疗机构的中心业务是为患者供给医疗服务，患者逝世后大多由殡葬服务机构从业人员供给相应的专业化服务，一些民营殡仪服务公司也就由此介入了。”杨宝祥说。
而殡仪馆没有接受医院太平间服务，是由于服务能力有限。
“北京市每年逝世人口11万左右，仅八宝山殡仪馆一年火化尸体就达两万多具，其间有—部分没有在殡仪馆存尸停灵，而是在医疗机构太平间完成。”杨宝祥说，太平间弥补了殡仪馆的一个暂时功能，也缓解了殡仪馆的服务压力。
王宁表明，出事以后，北京市的殡仪馆开端预备接受医院太平间，目前东郊殡仪馆和八宝山殡仪馆都归于满负荷运转。
南方周末记者屡次拨打八宝山殡仪馆电话，均处于“正忙”状况。
实际上，业内一直在呼吁将殡葬归入与义务教育、根本医疗相同的公共服务领域，并在此基础上满意多样化的市场需求。但归入公共服务，意味着政府要投入更多。
1997年，国务院颁布《殡葬办理条例》；2004年，民政部启动修订作业；2018年，民政部公布《殡葬办理条例(修订草案征求定见稿)》，提出把清晰政府责任、完善根本殡葬公共服务、强化公益导向作为修订要点。还提出国家建立根本殡葬公共服务准则，包括遗体接运、暂存、火化、骨灰寄存、生态安葬等根本服务项目。对特困人员、最低生活保证目标、生活困难的要点优抚目标以及其他城乡困难群众免费供给根本殡葬服务。
民政部发布的2021年立法作业计划中，《殡葬办理条例》(修订)的状况为“持续合作司法部推进”。
据南方周末记者不完全统计，北京大兴区、沈阳、武汉、上海等地陆续开端撤销医院太平间。
(应受访者要求,王宁、赵强、陈平为化名)
南方周末记者 梅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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